不羁的风(小小说)
文/吴荣德
不羁的风是个女人,至于什么时候认识她的无关紧要,带给所有认识的人无限欢乐却是真的。她喜欢摄影,平时胸前总是挂着一部相机,随时捕捉瞬间的美好。年初我们一起到江滨赏梅,她给我拍了一张写真,把我的照片精心地修饰了一番。后来我把它放在了今年新书的作者简介上,着实让它靓了一把,或许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内心总感觉有些许的不踏实。其实她只是把我的年龄往回拉了二十年罢了,这样去想也就多了一份坦然。
个子不是很高,属于比较玲珑的那种女性,人未到,那爽朗的笑就已触及耳鼓。比我小一轮,同属本命羊,别看她外观上的洒脱,但我始终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她的内心仿佛藏匿着一丝忧郁的心伤,在这活泼的背后,也许就是一只遍体鳞伤的羔羊。人往往是这样,在与人交往沟通时会显出应有的理智,但在自己的作品里,在潜意识的驱使下且是最真实的流淌。她写过一首江城子词,题为《问情》“半帘冷雨半帘风。夜朦胧,句玲珑。独自凭栏,谁与共诗种?风送瑶琴追往事。情又起,念成空。风擎桐叶对春客。叹飞红,入泥终。时转无言,依约亦无功。一世浮尘情问处,提索笔,寄千重。”
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女人,摄影技术不必说,年轻时还是当地婺剧团的台柱子,扮相靓美嗓喉清亮。不过,最让我欣赏的是她的文采,可以说信手拈来。
秋天的一抹晚霞 遗落在湖边的杉树上 把树叶染红一袭披肩 在清澈湖水里浣洗流年
小船悠悠荡荡 载着满舱落寞的容颜 驶向潋滟的湖心 把一生曲折掩藏在碧浪
用挺拔的水杉做成梳子梳直被岁月卷曲的银发染上晚霞的艳丽云彩等待湖上南飞的大雁
看上去性格平和,但使起性子来有一股较起真来的可爱劲。上半年我有一篇名为《“遛”母》的小说,她看后在微信上跟我说:“吴老师你这观点我不赞同。” “怎么啦?”我问。 “这样的人是极个别,我也喜欢养狗,但我更爱我妈!”她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来了一句:“我对我父母的孝顺是远近闻名的。”一时弄得我茫然失措,但心里窃喜,证明我的人物塑造很成功。“那些情节都是虚构的,人物也一样。”我解释说。 她听后似乎语气有些缓和,说:“养狗跟孝顺父母真的不是对立的,你看到听到的有可能是个别的现象。我的理解是爱护动物的人,往往都是心地善良,内心纯净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呢?说这是人物刻画的需要?虽然听起来仿佛有些无厘头,但内心却加深了对她的认同感。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她约我们到金东蒲塘游览。因为前些日子她和红海蜃楼去玩过一次,红海蜃楼还写了一篇游记并发了许多靓丽的图片。我开玩笑的对她说:“你俩也真是的,还好意思晒照片,这么漂亮的地方就这样偷偷地去了也不带上我。” “下次一定。”她倒也干脆。 我们是四个人去的,我搭雨音的车。雨音开车准备调导航,让我问一下到哪里跟她们会合?她答复说:“我们现在正在暗香父母家呢,中秋节到了,买点果品来看看两位老人。到上佛路会合吧,你们先到等我们,我们先到等你们。”我把她的回复信息告诉雨音,他听后有些动容,不无感触地对我说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我随即回复了她:“好的,也代我们俩问暗香父母好!”
至于暗香,那时候她的网名叫半宛清愁,她的诗词堪称稠坛一绝,格律上受过正规的传授,风格上略带忧伤直击人生痛处,每一首作品都意境深远戳人肺腑。我和暗香五年前在稠坛上就有所交集,在回帖中有过深入的沟通与交流。那时候她的诗词都是以赠友人的形式发在绣湖文学上的,我说你这样的水准应该去投稿纸刊,论坛上不到两天就被其它帖子淹没。她说只是写写玩玩的,刊物编辑部又没人认识,我告诉她你可以投本地的《枣林》或者《双林》试试。
她是一个性情中人,外刚内柔,和暗香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姐妹,甚至写出来的诗句也有些趣味相投。只可惜天妒英才,暗香英年早逝,她为暗香的离去悲痛欲绝,不仅失去了一个知心好妹妹,同时也失去了一位互勉互励的好文友。暗香的作品咏物寄情、叙情明志,尤其是在病魔百般折磨下写出的诗句,字字珠肌,行行泣血,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无奈。暗香走后,作为好友的她,经常到暗香家抚慰两个痛失爱女的老人。
她说,记得有一年冬天,刺骨的冷,天下着雨雪。看见楼下的腊梅正冒寒盛开,随即下楼折了几枝并驱车给暗香送去。当暗香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全然把好朋友忽视了,目光注视着那束腊梅花两眼直冒光。她偏爱腊梅,特别崇拜腊梅那傲霜斗雪的意志,这也是笔名暗香的由来。离开暗香家回来后第二天,暗香发来了她的新作:“一早,红心姐送来了一束新折的腊梅,可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精致的花瓶来插,只能将就着弄个玻璃瓶了,再以小诗一首记之。”暗香蓬门有客应声开,手捧梅花带雨来。料得绿窗多落寞,迎寒为我把春裁。
老天爷总是这样一本正经,没有一丝怜悯,暗香的病情没有显示出稍有转好的迹象。就在暗香临终前两天,她去看望暗香,病床上的暗香看见好友的到来,满目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慰籍,抓住她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地对她说:“我可能不久于人世,唯一的心愿就是出一本诗集。我的诗稿已经整理好了,全都搜集在我的美篇里。”她听后当即骂了暗香一句:“呸,呸,别胡说八道!”最后,她是在暗香的那种既无助又期盼的眼神目送下离开的。两天后噩耗传来,她怅然若失、苦闷到了极点。
我们会合后到了蒲塘,蒲塘村边的上下荷塘水域宽阔,荷花的盛期已过,仅有三三两两从茂密的荷叶中探头仰望,显得有些稀疏,殷实的莲蓬也所剩无几。蒲塘村的另外一些秀美景色,与其它地方的美丽乡村基本上也都大同小异。最打动我的是蒲塘村具有江南特色的古老民居,不仅单体庞大且数量之多,不得不让人对这蒲塘村另眼相看。走进宗祠,顿时傻眼,上到宰相,下到尚书进士,蒲塘村历史上出过十几个。
我们一行四人,三男一女,穿梭于蒲塘村内,她是最忙碌的一个,不停的晃着相机咔嚓着。雨音打趣地调侃道:“我们四个人现在这样岂不是……。”她随即接口说:“那我是当仁不让的国母啰!”“为什么呢!”我纳闷。“因为你们都没法跟我争滴。” 在金一中旧址旁边的村文化礼堂里休息时,红海蜃楼故作神秘地对我们说:“今天到这里来还有一个任务。” 我看了下雨音:“任务?” “这是又要布置作业了?”雨音也觉得有些迷茫。 她露着诡异的笑,说道:“看你们一个个紧张的,今天没有要求写作文,不过,老师们想写也是可以滴。”
我和雨音跟在她俩后面,犹如两个上了年纪的跟班,拐弯抺角绕来绕去地来到一处老屋侧面。这户人家门紧闭着,这时从隔壁边门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审视了我们一番然后说:“你们是找这家的老嬷嬷吗?刚才还在家,这会儿可能在老年协会里吧。哎,你们两个好像上次来过哎!”原来这就是今天的任务,上次她们来偶遇这家的老奶奶,一定要拉她们到家里坐坐。也许她身上有一种先天亲和力,亦或许她长的喜庆附有一种磁性。记得上次到里美山,一位农妇看见她就说女儿来啦!她说这是她干妈,那热乎劲没人会怀疑她们之间不是亲母女。里美山地处桃花坞盛产桃子,想不到她已经给这位不相干的干妈义务卖桃子五六年了。
红海蜃楼跟我们说:“蒲塘这位老人已经94岁高龄了,但身子骨还很健朗。和红心姐姐很投缘,上次专门给她拍了照,说好下次把相片冲洗好会给她送过来。”的确,红心姐姐的人缘老少皆宜,用她自己的话说,承诺了就必须兑现。“既然不在家里,那只能到老年协会去找了,可是……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老奶奶的样貌都有些模糊了。”她说。 “你不是有照片吗,按图索骥不就得了。”还是雨音脑子灵。 红心姐姐从包里取出一张六七吋大的彩色照片,我们一行找到了蒲塘村老年协会,老人正在看电视。看见来了几个陌生人,协会里面老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我们身上。红心姐姐刚才还说记忆有些模糊,看见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她把照片递给老奶奶。这时,老人们中间有人问老奶奶,是你的外甥女?“孙女,义乌的。”我听后心底触动了一下,老人多是絮叨的,可眼前这位94岁的老人却回答的如此简洁。老人显然有点激动,眼眶有些湿润,她抓住红心姐姐的手:“有心了,谢谢!”还是这样惜字如金。我看见她那核桃壳式的脸上,此刻绽放出一朵褐铜色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