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欢唱

红海蜃楼 · 发表于 2024-6-8 08:32:04

我坐在树下的石板上，脱掉白色的旅游鞋，拉下袜子，卷起裤脚，搁下手机和相机，凝视着满滩凌乱狰狞的溪石，犹豫了一下，勇敢地站了起来。抬脚踩在满身棱角的小溪石上，一阵钻心的痛，如针尖扎在脚底板。我都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赤脚在石子上走路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即然走出了第一步，就要一直走下去。耳朵听着溪水在潺潺欢唱，又似在暗暗讥笑我的胆怯。看着同伴们的起哄，我继续艰难地蹒跚在溪滩。每一脚下去，身子就矮了一分，卷缩成一只弓着身的河虾。当我弓着身子，像虾一样跳到溪水里时，清凉的溪水治愈了脚的疼痛。站在溪水中，我是一位胜利者。我用手扬起一波波水花，把我的笑声，我的喜悦，我久别的童心如水箭般射向溪面。这条从浪坑口水库流下的溪水，流淌着一溪的欢笑。

东阳市浪坑口水库是今天打卡的第一站。水库三面环山，山峦起伏苍翠。水缠着山，山抱着水，刚柔相济。蓝天白云山峰松树融进水面，水面成了一块柔美的画卷。浪坑口水库建于1956年，历时8年完工。原来是一座以防洪、灌溉、发电为主，综合利用的小1型水库，总库容727万立方米，设计灌溉面积1.8万亩。自2005年初开始加固工程，在水库大坝上修建长廊，山上修建了七层高的北辰塔，使之成为旅游休闲的网红打卡之地。当我们登上大坝，长廊内空无一人，廊顶锈迹斑斑，色彩斑斓。西侧山峰上高塔巍峨，却锁门没法登高远眺而“一览众山小”了，只好悻悻而归。幸好在回程路上，忽觅人间幽处，一桥一溪一林，诱我下水欢畅。

桥的下游是一处浅滩，半溪流水半滩石。溪的二岸绿树林立，粗壮伟岸，高耸云天。茂密的树冠相邻相接，覆盖住了溪面，特别荫蔽凉爽。那树叶的黄绿色，特别浓郁，像藏了七年的白酒甘露，入口醇香，久斟微醺。浅滩上皆着卵石般的小溪石，有一个羽毛球场大小，有人烧烤过留下的痕迹。小脸盆般粗的树有单棵的，有二棵依偎在一起的，如烧烤的人留下的影子。从水库流下的溪水，清澈透明，水底的溪石列列在目。“哗哗”的流水声，清翠悦耳，不亚于百灵鸟的啼鸣。水中的乐趣，小孩喜爱，大人也不逊之。我在溪水中移步，时而弯腰在溪石间摸索，希望能摸到小虾小鱼。在我的记忆里，端午节前后，麦子成熟的季节，溪里的鱼应游得正欢。

不止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端午时节也是“雨阵阵”。麦子黄了，梅子黄了，鱼也肥了。在春季，“桃花流水鳜鱼肥”，在梅雨季节，“麦鱼”也肥了。“麦鱼”或“梅鱼”，是我们本地叫法的音译，一种翘嘴而偏平窄长的鱼，通体白鳞，味极鲜美。这种鱼只有在梅雨季节才会从水库里溯水上游，游进小溪，游进水沟。梅雨季是“麦鱼”的产卵季节。每逢连续大雨，溪水高涨，家里的伙食就可以改善了。在那贫穷的年代，鱼是可得的最美最奢侈的佳肴。父亲还烧得一手好菜，烧鱼更有窍门——烧鱼最怕沾锅，父亲不会。在灶台上，先把铁锅烧冒烟，然后用包着抹布的南瓜叶蘸点菜子油，在锅底抹上油(那时油可是珍贵的)。父亲把处理好的“麦鱼”一条一条地排列在铁锅，过会再翻过身，鱼已烤的焦黄冒香。放入切好的生姜丝，蒜片，青红辣椒，放入适量盐，一点白糖，倒少量酱油，一小杯黄酒，小火收汁后倒入水，让水满过鱼，大火烧开后小火收汁。那时鱼还是整条焦黄，不破不碎。装在盘子，用筷子一夹，鱼肉能整片下来，只剩一副鱼骨。鱼肉鲜美，只是可惜了母亲勤俭节约下来的大米。勤劳的父亲，风里来，雨里去，回家就是一鱼篓“麦鱼”。我一直弄不明白，父亲又没带鱼具，空手出去，在湍急的溪水中如何抓鱼？有一次雨停后，我跟随父亲去一探秘密。

幸福水库与下游的泮塘水库间，有一条小溪，小溪穿过田野，绕过松树林，潺潺地流向泮塘水库。上游最窄的地方差不多半米，下游最宽处也不过2米左右。湍急的流水在窄长的小溪里呼啸奔流。父亲脱掉长裤，跳进小溪，从下游溯水往上，在水中慢慢移动着脚步。一会儿，只见他弯下腰，小心地用双手包围向小腿，双手在水中一阵挣扎，出水时手里已抓着一条“麦鱼”。父亲手一扬，鱼飞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在我的前面。鱼活蹦乱跳着，不停地张翕着翘嘴，鼓鼓的大肚子闪烁着银鳞。原来“麦鱼”往上游游时，在湍急的水流中会疲惫。遇到人的脚时，它会靠上去借物休息一下，避免被急流冲走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