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嬷 (街檐下之三十三)
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4-3-21 15:29 编辑凉亭嬷(街檐下之三十三) 李邦林 凉亭嬷这辈子命里注定会与凉亭结下不解之缘,还在她娘肚子里的时候,正逢夏收夏种的大忙季节,预产期还早,娘挺着一个莆篮般的大肚子跟着丈夫下田来了。暑气蒸腾,烈日当空,她娘从田里拖出几把湿淋淋的稻秆,一阵胸闷,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滚烫的水田里。连忙将她抬到附近的凉亭里,胎衣破了,宫口开了,羊水下来了,慌乱里底下垫了几把干稻草,哎呀,怎么是好?命不该绝,也该有人救她,邻村的王兽医背着一只药箱出诊刚好经过这里,情急之下无奈由他接的生,自此以后村里人都叫她凉亭囡了。 从凉亭囡到凉亭嬷,冥冥之中似乎都与凉亭脱不了干系。自小随大人到了田畈,大人将她扔进凉亭让她独个儿玩泥巴;上学了,每次经过凉亭都要与学伴们摸盲、擒脚、搲子、走牛角棋……小学没毕业她就辍学了,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很快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时代,她喜欢上了同村的小青年志刚,私下对志刚说喜欢他包括名字、性格、容貌以及所有他身上所蕴藏的“刚”味。 邻村晚上有电影,各村的年轻人都结伙赶过去看了,电影散场后,志刚和凉亭囡有意走在乡道的最后面,等叽叽喳喳的人群都走远了,年轻人的爱情不需要多少养料,他们就躲进了凉亭…… 月西斜,夜已深。 村东志刚的爹,一个亡妻多年的鳏夫,村西凉亭囡的娘,一个抱痛丧夫的寡妇,都在这个乡村初夏的长夜里不能入睡。“取债”的孩子这么晚还没回家,死到哪里去了。他们放心不下,不约而同地打着手电寻过来了,走在村口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有恢复似曾相识的唤醒,也让这个月夜有了心照不宣的暧昧。当手电筒的光柱射进凉亭时,两个烈火燃烧的年轻身体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各自把自己的子女领回了家,家乡的夜很静,连狗都没叫过一声。 乡村的爱情很快让生米变成了熟饭,即便是草鞋也拼成了一双,他们终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凉亭囡变成了凉亭嬷。志刚的爹也经常会摸到村西,去陪伴同样孤寂的那个女人,村人茶余饭后的闲谈里,平淡地议论着属于乡土的传闻。 几年后狮子坟凉亭多了个摊子,一付三角架支着一个木托盘,摊主就是风韵犹存的凉亭嬷。 那年头许多物资都凭票供应,老镇上的市管会掌控着整个地区的商业活动,凉亭嬷在边缘地带钻了管辖的空子,在凉亭里卖起了凉粉、甜酒酿、生姜糖、榛子豆腐,也刨根甘蔗为路人解渴。当然私底下也利用人脉卖一点自家地里种的烟丝,转手贩卖一点肉票、粮票、油票、化肥票。凉亭石柱边上有口大茶缸,是她煮的“六月雪”大碗茶,竖着一块大字牌,写着“六月雪,夏日的清凉,免费供应!” 那天市管会那个叫“烂头”的管理员找到凉亭嬷,说她投机倒把,贩卖票证,要踢她的摊子。她有阿庆嫂般的八面玲珑,笑着说烂头大哥,慢,你这一脚下去,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更有一丝征服的快意,但你要想一想,我在凉亭上傻傻地呆着,做的是一种公益,我煮的六月雪可是自己亲自翻山越岭采割下来的,还差点从悬崖上摔死,我请神算子卜过命,说我前世作得孽太深,这辈子再不施善,定要打入十八层地狱。再说我和你丈母娘还沾点亲呢,她也说你这个女婿孝顺,挺有人情味的…… 凉亭嫲一番不咸不淡、不痛不痒、明褒暗贬的话,说得“烂头壳”无地自容,拳不打笑脸,他接过凉亭嬷递过来那一段甜脆的甘蔗说我也是公事公办,有人举报了你,我过来看看。凉亭嬷说你看我像个挖社会主义墙脚的人吗? 凉亭嬷有惊无险地在凉亭里摆了几年摊,后来老镇新市基广场开设了小百货露天市场,她在那里申请了一个摊位,再也不要提心吊胆地在凉亭里卖甜酒酿了。 如今她与志刚在老街租了一间店面,老了,卖起了古董。 老村拆了,村边的凉亭也没了,凉亭边的那棵老樟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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