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老韵 (二)
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4-4-6 17:06 编辑老镇老韵(二)
李邦林
五双林寺
双林水库没有浩淼旷远的水波,没有绮丽婀娜的风光,也没有显赫远扬的美名,充其量只能算一座小型水库,一场轰轰烈烈的农田改造却将一座名闻遐迩的千年古寺阴差阳错地沉入水底。那年大旱,双林水库来了个底朝天,专职的考古人员在寂灭水底的古寺遗址、水井、乱石中挖掘出许多瓦当之类文物,还有遗弃的柱础、残墙、瓷片。留轩学堂民国时期的童子军和后来的少先队都把双林寺当作“远足”(秋游)的首选之地,我们亲眼见过山门里凶神恶煞望而生畏的四大天王和那口威严高大的黄铜大钟,还有寺院开始破败的残垣断壁。
双林寺始建于梁朝大同六年(540),有“震旦国中,庄严第一”之誉,号称“天下第三,江浙第一”。慈悲为怀,常乐为宗,施舍惟机,低举成敬。双林寺在近1500年的时光流逝里,虽为佛门圣地,却也鼓角齐鸣,刀光剑影。千百年的繁盛里,同样经历了风雨、火灾、兵燹等劫难。1943年日军为掠夺云黄山的萤石,毁了双林寺,炸了泥峰塔,机枪架在了佛门胜地边上。张子开撰写过《义乌双林寺志》,众多的志书里有过双林寺的记载,民间道情曲艺里有《火烧双林寺》演本,湮没在风尘里的纷纭轶事,都与一个被百姓尊称为“傅大士”的居士连在一起,也派生出许多与他相关的民间传说和故事。
今年几场来势凶猛的春雨又把双林水库灌满了,荡漾在满山的青色之中。罗汉堂村拆迁了,寺前街村的古建整饬修复了,云黄山下雄伟的双林禅寺,那是1994年6月投巨资易址修复,经过大手笔的扩建改造,成了众望所归的打卡之地,香火很旺。转经轮在顺时针的转动里承载着善男信女的美好夙愿,顺理成章地带进风和日丽的圣洁之地。
大雄宝殿在做一场佛事,传出了法器清脆的声音,梵音萦绕。世间的利欲太重了,更有倾轧、妒嫉、虚伪、哄骗、名利追逐、财富贪婪、美色猎取、权力纷争……僧侣信徒们在袅袅的梵音里安抚着每一颗骚动的心,佛祖以千年不变的姿态平静地注视着高台下的芸芸众生,眼眸中充满着慈爱。
六 两株樟树
老街两头有两个市基,一个是新市基,一个是老市基。
两个市基各有一株老樟树,镇守着老街的两头,枝繁叶茂,都有两百多年的树龄了。
听老辈人说,这两株樟树是古镇的风水树,是老镇运势里的晴雨表,是世居黎民的保护神。谁家小孩得了风寒,或受点惊吓,到树前撒一把“茶叶米”镇妖,点上三支清香,据说便能化解小恙,信不信皆归属于心理效应的结果。老镇人更多是伢儿在“三日风四日雨”的时乖命蹇里,认樟树为“娘”了。把生辰八字等写在一张红纸上,用红线缠绕在树体,摆上供品,点上红烛,“樟树我的娘,你在上,儿拜见,带儿一路红线牵……”依托大树绿色的祝福,消灾灭难,保佑运途顺遂,宿命里有了树神的庇护。
老樟与古镇一起承受所面临的所有苦难,也分享了所有幸福。听祖辈老者说起过两次不可思议的一幕,一次是很早时“长毛”反到老镇,另一次1942年遭遇东洋“矮子鬼”侵犯,这两次樟树都奇怪地叶黄了,失去了往日的翠绿,根部还飞出一窝白蚁飞蛾。在唐山地震前些年,两株古樟又出现了病态,像给病者挂点滴,登梯给它们挂注了好多袋营养液,才得以起死还生。
如今两株老樟都葱郁茂盛在太平盛世里,新市基那棵用青石围成高高的一圈护栏保护起来,老市基这株贴在老屋旁,特殊的位置使它一厢情愿地一直向空旷的江边倾斜。江风里,古镇人精心地呵护着它的绿色和安危,原先用两支简单的钢管支撑它的平衡,这次把树下的一间厕所拆了,老树迎来了自己的“春天”,有人给它找了个老伴,它的桃花运来了,设计者给老树用艺术造型的方式加固树身,组合成几乎对称的一株连理树,像一个高大绿色的拱门,迎送着来往的游客们,大地见证了它们最终的牵手和拥抱,将以往时光里的孤守,得以倾情地表达,使树下的爱情码头有了烂漫的呈现。
七留轩学堂
我家的破屋就在留轩学堂不远,上学时三脚两步就可轻快跨到学校,楼梯口悬挂着一段旧钢轨,由值日老师敲响作息的钟声。
留轩学堂有口精致的水池,蓄满一池清水,进了大门,门厅是大红水门汀地面,小鬼们常在地上打滚。出了门厅就能见到那口方型水池,严丝合缝的青石池壁,罗马柱的池栏,池边有棵老柳,枝条垂向水面,给学堂腾出一片怡人的空间,幼年的我曾经在池中钓上一条半斤重的鲫鱼。校门口是原丁顺昌号的菜园和老屋,那年成立人民公社砌了办公楼,拆了大门和边房,留轩的这口水池就填了,连同池边的空地建了公社大会堂兼影剧院,留轩的门面和水池从此就在古镇人的视野里消失了,至今还有人为当时的鲁莽举动感到惋惜。
留轩学堂是老镇一座享有盛名的学堂,原本是私立的,解放后就成了佛堂小学分部,安排低段年级的入学。记得我们上的国语第一课是“我们天天上学”,第二课是“学校里同学很多”,现在认识的这几个字都是那时一个一个学起来的,写的也都是“鸡足掰”。
童年的生活苦点,但很快活。冬天穿不暖可以把火熜拎到学校里,在火熜上烙豆乌、烤年糕、煨玉米。学堂里有个不大的操场,我们可以在那里放肆地奔跑、跳绳、踩高跷、滚铁环。劳动委员松潮是我们男生的“火冲头”,他把全班的凳子一上一下连在一起,声势浩大地在操场上迎起了“龙灯”。那年头我们赶过麻雀、洗过铁沙、除过四害、搞过小秋收,都是上头布置的,很有成就感。班里同学的年龄差距也很大,有两个女的,高挺着胸脯和我们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小学一毕业她们都和解放军叔叔成家立业去了。
春夏之交老百姓会拿着一个钵头放在学校的男厕里,接了一钵头童子尿浸尿蛋,浸了一个礼拜以后,在露天的场地上蒸煮童子尿蛋,那气味非常难闻,能把天上的玉皇大帝熏下天来,据说这种蛋味道虽然不好,但能明目养神,人们通常都是闭着眼睛吃下去的。
吵归吵,老师教得很认真,很喜欢姓王老师上的语文课,每讲到一个新词,他都会给我们讲一个故事,如讲到“危险”一词时,他讲了“盲人骑瞎马”走在悬崖绝壁上的惊险。每天下午的兴趣课他都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讲全本的《铁道游击队》、《苦菜花》。讲到一半《野火春风斗古城》给我们留下悬念就放暑假了,他说下学期开学后再给你们接着讲,我们都在热切的期待中度过了那个炎热不安的夏天。
很失望,开学后的王老师就不教书了,他和校长都因什么牵连受到处理,也有人闻说他用那个“盲人骑瞎马”的小故事影射了啥东东,我们再也听不到王老师没有讲完的《野火春风斗古城》了。在路上碰到他,他仍旧平静和蔼地朝我们笑笑,嘱咐我们要“好好读书”,那个夏天真是多事之秋。
我们也在懵懂的童年里无忧走过,走进风雨人生,走进繁杂人间,走进冷暖人世,走进莫测人心。
佛堂镇王斗村丁成余(1854一1928),字留轩,他白手起家,在老镇上做起了小生意,贩牛卖肉,贩六陈,开染坊酒坊,在老镇上开设了多家商店,经营火腿、百货、田料,响亮地打出了“丁顺昌”商号,最终跻身于古镇商界最雄厚的商家之列。1925年创办了留轩学堂,与老镇上稠南小学齐名。如今百年校舍保存完好的主体部分,静默蹲伏在当年公社大会堂高大的身影之下,独享着落寞后的这份安静,那些朗朗的童年读书声,也都飘散在浮生的风尘之中,消失在老城区坊肆的空气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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