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鹤轩下思“梅妻”

金襄 · 发表于 2024-11-1 17:21:41

岁在甲辰，九月廿五日记梦。

昨夜，应友人之邀，在夜市与三两好友欢饮，至酒意微醺而罢。本欲疏狂图一醉，无觉或可解千愁，奈何“酒不醉人人自醉”，未及酩酊大醉而休。是夜，返回家中，卧床即入梦乡。

梦里晃晃悠悠，只身伫立于氤氲迷雾之中，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忽闻，有一老翁在吟唱：“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听完老翁所吟之词，却是宋人陆放翁所作的词《钗头凤•红酥手》，这是当年琴瑟甚和的陆游与表妹唐婉在结婚三年来，因贪于儿女私情，荒废功业；陆母才迁怒唐婉，不得不棒打鸳鸯，逼迫分离，另娶王氏，而唐婉则改嫁同郡赵士程。至此过了七年，陆游重回故里，在山阴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婉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陆游见人百感交集，心中郁结再难压抑，遂乘醉赋词，信笔题壁。

我在梦里听得真切，只是四周大雾弥漫，不知身在何处，欲问老翁却已无声迹。转身，抬头，隐约中见一匾，上有“孤鹤轩”三字，遂记起旧事而烟雾渐消，乃知身在沈园中，站在“孤鹤轩”之下。不一会，听见有女子感伤垂泣声，转身只见那芳容雅丽的女子亦在壁上题写：“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一首《钗头凤•世情薄》，淋漓地道尽了一个女子在自己所不爱的人前强颜欢笑，在四下里无人之时又无限悲伤。写这首词的人正是唐婉，她在与陆游重逢之后，便在悲伤中死去。由此可见，无爱的婚姻是女人的坟墓。

当唐婉消失于梦境，沈园也消失了，独留自己矗立于“孤鹤轩”下，忽然风雪大作，在轩旁竟长出了一枝梅花。看着傲雪寒梅，想起了隐居西湖孤山的宋人林和靖，植梅养鹤，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终生不娶，自题《山园小梅》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于是，有了“梅妻鹤子”的佳话，到底是“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已而，清晨梦醒，复思梦境，依然清晰。记起梅花，便想起了毛**的《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一枝风雪寒梅，正如一位女子的处境一般。她有寒梅的傲骨，幽兰的蕙质，翠竹的坚韧，身处闹市，面对时难，仍淡泊清心，矢志不移。为此特题诗《傲梅》以誉赞：“前世傲梅今世身，清心一片入红尘。凌寒独自浴风雪，耻与沾泥百卉亲。”这样的女子，正如梦里的寒梅一样，万里挑一，与其相遇是可遇不可求的缘。然而，没有约定的再次重逢，在茫茫人海中，是有何其深的因缘！

人世间，繁花很多，但耐寒有品的花，甚少！这世上，若有缘法，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一个如梅若兰似竹一样的女子，有梅花的傲骨，有幽兰的气质，有翠竹的柔韧，有牡丹的高贵。然而，现实总是无常，从来没有事事皆如意的。

2024年10月27日于丰安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