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为了儿子黄小华的婚事,可把父亲老四愁坏了。
几天前,老四去参加朋友儿子的喜宴。他啧啧称赞:这场面,太壮观了。
婚礼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宫廷装饰的大宴会厅,顶级的司仪主持,华美绝伦的新娘新郎团队,简直跟电影里的富豪婚礼差不多。宾客呢,五十来桌。五千元一桌的酒菜,很多是他从未见过的。
“儿子结婚了吗?”席间,邻座问他。
“打算下半年结婚。女朋友是萧山人。两人都在杭州。”说起儿子,他乐开了花。
“萧山那边,讲排场。这位新娘,诸暨的,彩礼收了188万元。你儿子结婚,花费可能也不会少!”那人环视整个宴厅,似乎在想象老四儿子结婚的场面。
老四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在某单位做保安,老婆在超市上班。两人的月工资合起来不到七千。
“嗯,嗯!——来,我们喝酒!”老四不想对婚事多说什么,忙岔开话题。
可他无法不想儿子的婚事。想着,想着,这佳肴渐渐没了味道。
“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难关!”他想起了自己的婚事。
三十年前,他跟妻子是媒人撮合的。
当时,请媒不易。媒人是父亲的好友,为人热心。但每次让他们去说媒,家里都要准备好烟好酒好菜蔬,宴请他们。随后还要送上礼物,包括媒人自己和女方的。
妻子家比老四家更偏僻,观念也较为落后。对媒人提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以为轻易答应,女儿将来不会受到尊重。在媒人来来往往半年后,才得到回应,双方可以交往。
接下去的两年多时间,老四按照女方的要求,走过吃茶、定头、下礼和笄头等一道道繁琐的程序。而每一道程序,都要置办酒席,购买礼物。花钱如流水不说,耗费在上面的人工和精力无法计算。
至于聘金,经媒人七说八说,送了3888元,收下1888元。这在当时,已是不少。
“婚战”三年,终于将妻子娶回家了。本以为能轻松了,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老四父亲拿出账本一算:从说媒到结婚,包括媒人请托、逢年过节送各式点心、赠送聘金和实物、置办各种酒席,合计花费是当时整个家庭十几年的收入。卖了唯一值钱的大黄牛,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些债务,大部分落到自己头上。
宴席上,老四拿起一支软壳中华,点了起来。马上,一阵咳嗽声响起。
此前,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他会有一种欣慰之情:“儿子遇到好时代了。像那时琐碎繁多的婚事,不会有了!”可面对眼前的一切,他已明白:现在的婚事,讲的是排场、体面和礼金……
“如是跟朋友家一样,这一刀下去,我这块老骨头非拆散不可!”宴会完毕,他走出酒店。太阳照得耀眼,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此后,原本幽默的人,再也笑不起来。夜里开始失眠,白天怎么也使不上劲。
这天,儿子终于带人回来了。除漂亮水灵的女朋友外,还有她的父母。老四迎了上去,脸上堆笑,心里却想哭。
未来儿媳的父母,一个医生,一个老师,都是文化人。衣着简朴,举止文雅,为人谦和。一听老四想带他们去饭馆吃饭,马上拒绝。说是在家吃饭,更合胃口;而且谈论起事情来也更方便。
饭桌上,自然而然要谈起儿女的婚事。见老四迟迟不说,女方的父亲便开了口。他首先说起自己的婚事:“那时,我们不办酒水,旅行结婚,回来分一下喜糖了事。双方父母都反对,但轻松舒服。现在,我们恩爱如新,感觉没有什么不好。”
谈到女儿,他说:“家里只一个女儿,一些亲属主张大操大办,要风风光光出嫁。但婚事只是形式。我们考虑的是子女。要让他们负担轻、压力小。子女好,才是真正好!”
他建议一切从简。定亲订婚都不办,就剩结婚宴。婚宴也不要太铺张。他家只请至亲,两桌就可以了。至于聘礼,只是形式。多少不论。婚后全部返还。
那块压在心头的沉重巨石,瞬间无影无踪。一身轻松的老四,不由站起身,挥一挥手臂。
“你咋样?这样好吗?”未来亲家忙问。
“好!”老四拍起手来。其他人也跟着拍起了手。(朱耀照 二等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