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拖沓乌鸦 于 2023-12-14 12:38 编辑
与友人相约喝茶，这就让我想起了三月。 那一年三月突然就来了义乌，是我始料未及的。 三月是一个网名，她说她是个孤儿，一直生活在内蒙古乌海市的一个村子里，从未离开。我跟她说我特别向往着内蒙古的大草原，她说她也没有见过大草原，然后问浙江有什么？我就告诉她浙江有辽阔大海，有江南水乡，有杭州西湖，有义乌市场，有横店影视城，反正就是天南海北的胡侃乱聊，她说她知道横店影视城，最希望有机会当个群演过过瘾，还很想看看大海。我就继续吹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她还说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说那你就来跟我来一场恋爱吧。我看她的资料里写着只有十七岁，就告诉她你应该叫我叔叔了。她说就喜欢叔叔，然后她发了几张照片给我，照片上的她笑得十分灿烂，但其实我是非常漫不经心的，当时有句话挺流行的：谁知道电脑屏幕后面是不是一条狗呢？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当过真，更何况，乌海离义乌何止千里之遥呢。 她几次问我的职业，问急了，我就告诉她我在屠宰场工作，之所以一直不说是怕她笑话，她在屏幕上连打了几个哈哈，问我的地址，说是要给我寄份礼物。 其实当时我在电脑城开了家公司，总共就两个人，大多数时候是为客户组装一些机器安装一下系统或者恢复一下硬盘内容等最基本的工作，偶尔外出组建公司小局域网，不温不火，发不了财但也饿不死人，勉勉强强在支撑着。 我就把我租房的地址告诉了她。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从乌海寄过来的。打开一看，是一包黑乎乎的茶叶，中间有点儿白，似乎已经发霉了。 我有点儿意外。 第二天她就在QQ上问我有没有收到，我回答说收到了，十分感谢。三月马上回了一个笑脸：好喝吗？我只能回答说蛮好的，我很喜欢。她说马上她就要给我一个惊喜。我心里暗笑：不要再给我寄一包发霉的牛肉吧，内蒙古的牛肉应该才是特产。
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我回到江南小区的楼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身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暮春，叔叔？ 那是我的网名。 我回头，一个小女孩坐在草坪边的马路伢子上，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她还在笑，“怎么样，惊不惊喜？” “你怎么来了？”，我也认出了她，皮肤是那种健康的黑，头发梳成了马尾，眼神清澈的一尘不染，发来的照片应该就是她近段时间的，连穿着都跟照片上的一样。 “我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的嘛”，她把背包拎起来，就要跟我上楼。 还真是惊喜，喜的是我终于也能艳遇一回了，惊的是没被女朋友发现。幸好女朋友正好出去培训半个月，恰好有时间把这艳遇进行到底。我是没有告诉三月其实我有女朋友的。 我远远的看见房东走过来，只能先把她带上楼。 我租的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女朋友偶尔会过来帮我打扫一下。三月把包往茶几一扔，整个人就蜷在了沙发上，就好像是个久未归家的孩子，然后她四处打量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骗我”，她撇嘴，你根本不是屠宰场工作的。 客厅到处都是显示屏，键盘跟内存条，显卡之类的配件，包装盒也扔得满地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做什么的了。 “你饿了么，我给你煮碗面”，我岔开话题企图掩饰我的尴尬。我也不想出门，让隔壁或者房东看见了就麻烦了，房东可就住在顶楼。 “里面有电脑,你自己开起来玩,没有密码”，我大声说。她站起来进了房间，我可松了口气。
十月的天气已经有点凉意了，晚上我抱了条毯子到外面，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晚。虽然我有起了歹意，但也总得保持形象吧，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做。刚打开电视机，三月也出来了，坐在我旁边嗑起瓜子来。电视上放着一个记录片，正介绍着一群人兴高采烈的在阳光下边采茶边唱着歌。 “ 这个太假了”。 三月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点了根烟，吸了一大口。 “采茶叶很辛苦的，怎么会这么高兴的？光上山都得一个多两个小时，都已经累死了”，她开始滔滔不绝，“从每年的三月开始，我们就得上山采茶，到山上的时候天才刚刚亮，那时候芽头上还都是露水，夏天么太阳那么大，还得提防着有蛇突然窜出来，而且从早到晚一直站着，手不停的在摘，，，，，，” “一斤茶可得要几万个芽头咧”，三月还在继续说，“我们还只是采芽头，采好了还得洗，再炒或者烘，再发酵，再杀青再，，，，，，”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我被提起了兴趣。 “我从小就跟我奶奶采茶了，你看我的手”，她伸出五指在我面前扬了扬，虽然纤细，指甲好像却被磨平了，指边布着不合身份的老茧。对了，我给你寄过茶的？ “哦哦，对对对”。她不说我差点儿忘记了，“很好喝，很香，一股清甜”。 然后她一直瞪着我看，眼神充满着疑惑，“那包茶叶呢？” “我放在店里了”。我只能撒谎了，那包茶叶肯定在这里，但是被我不知道扔哪个角落了。 “你个大骗子”，她的粉拳落在我的胸口，“你根本没喝过”。 “呀，那包茶叶寄到我这时都已经发霉了”，我不知道她从哪得出来的结论，但是我也的确没喝过，只能说了实话。 “怎么可能，那是我们那里的发酵茶，而且又密封着”。三月的语气坚定霸气，“再放一百年都不会发霉”。 我可不想解释，一边想着怎么拿下她一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给自己放了假，人家小女孩不远千里而来，我想也总得尽点地主之谊，我用我的春兰125摩托载着她风驰电掣骑了几十公里去了横店，左挑右选后来进了明清宫苑里瞎逛。她到处寻找有没有拍戏的，却一无所获。就问我：“哪里能当群演哪？”。可我跟她聊天时是吹牛的，只是大概有点了解，好像当群演也是需要办证才可以的，就胡乱搪塞：“可能最近刚好没有戏在拍吧”。 “我们拍些照片吧”，她眼见当群演无望，又相中了那些奇装异服。把我拉在了出租古装戏服的摊子门口，“这套，这套，这套，还有这套”。一连选了四五套，让我也换上。我也很无奈，满足不了她当群演的愿望，陪她拍照权当补偿了吧。我也带了数码相机，当时的手机只是开始有了拍照功能，但是像素很低，没有什么实际用处。换到一套宋朝的戏服拍照时她突然转身问我：“你看我两像不像夫妻？” “你才十七岁啊”，我愕然，“我都三十好几了，哪里像夫妻”？ 回去的时候三月一直闷闷不乐，而我也心怀鬼胎。晚饭我提议去外面吃吧，她却建议自己做吧，去买几个菜就好。 不得不说，三月的建议的确不错，动作麻利，厨艺精湛，三两下就把几个菜弄上了桌。这真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究竟十七岁。要不是我跟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我还说不定真要有点儿犹豫了。 吃完饭她又麻利的收拾了起来，我想去给她帮帮忙却被她推在厨房外面，“你看看电视等我就好了”。过了一会她递给我一个茶杯，打开盖子，顿时茶香四溢。 “这是什么”？我抿了一口，有丝果香，虽然香，入口却是淡淡的。 “我从厨房里找到的”，三月的口气有一点生闷气的感觉，“这就是我寄给你的茶”。 “呀，我都说了发霉了”，我赶紧吐了出来，“你看看上面，都发黄发白了”。 “不是的，这茶就是这样的，不是发霉”，她拿出还没有泡的那些，指给我看，“发酵了中间就是一点点发黄的”。 我细细的一看，好像的确并不是霉斑。这才意识到是我错了。 晚上照例的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突然转头问我：“你娶我吧” “你还未成年呢”，我啧啧了两声，“太小了”。 “我不小了”，她猛地站起来，拉开了衣服的拉链，解开了文胸；“你娶我吧”。 我没有回答，这时候我也不需要回答，我不是柳下惠，况且我从心里就是期望着艳遇的，这不就是我心里想的么？我的手也跟着我的心握了上去。 三月就这样被我拿下。 接下去的几天，三月每天都会等我回来，白天她大概就是出去随便溜达一下，但是在我下班了，她一准就做好了不重样的饭菜等着我回来，房间里被她收拾得井然有序，书桌，凳子，甚至于健盘都让她擦得油光锃亮，衣服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我在家的时候她就笑咪咪趴在我的肩上静静的看我，又或者我两会一起出去逛逛夜市去义乌江边散散步在后面的南山上走走，她都挽着我的臂。日子真的过得有条不紊。这几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才是我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但是我又有点儿后怕：这么一个自来熟且未成年的女孩子，别是真赖上我了吧。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三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有点儿着急了，但是要我当面告诉她：我有女朋友了，马上要回来了，你赶紧走吧。这好像也说不出口。怎么办呢？于是我想了个主意，晚上趁她睡觉时我放了一张我跟我女朋友的合影在书桌边，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也只能是试试看吧。第二天照片原封未动的就在那儿，书桌还是一如既往的被擦过，我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没有提。 这让我愈发慌乱起来。 我的心情变得很差，这导致我白天都无心工作，于是我就把一些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继续加班。我知道如果女朋友回来了肯定会发现，现在艳遇变成了一个麻烦，我必须要在那之前把现在这个麻烦处理了。 晚上我一边想着怎么处理这个麻烦一边拆着公司带回来的硬盘，三月去洗澡，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的名字是：爸爸。 我继续拆硬盘，然后挂在一台正常的机器上，拷贝着里面的内容。这硬盘内有几十个G的内容，需花费的时间不少。这时三月出来了。 “刚才你的电话响了”，我头也不抬，“是你爸”。 “哦哦”，她怔了一下，拿起了手机进了房间。 我看着屏幕上档案文件在飞滚的动画，感觉更加烦闷，就下了楼，坐在楼下大樟树下的石凳上，点开一支烟。秋风吹来瑟瑟凉意，地上的落叶杂乱无章，我咪了一会，不知不觉三月就走到了我的身后，给我披上一件外套，然后依偎着我也坐了下来。 “我要走了”，过了良久，三月才悠悠的说道，“我爸要我回去结婚了”。 “你才十七岁啊”？我有点儿暗自窃喜。 “只要先定婚，我爸就能得到彩礼了”，三月继续说，“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爸爸，直到我奶奶生世前我才见到他”。 “那这个爸爸是怎么回事？”，我这才想起三月她说是孤儿，佯装生气。 “去年奶奶去世走了，爸爸就回来接收了”，三月依然偎在我身旁。 “未成年也可以结婚”？我还是有些不解。 ”我们那边都早，生了孩子再登记，也许是重男轻女吧，也许是男欢女受不能负责的结果，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妈，从小奶奶把我养大，直到去世了，指着一个男人说那就是我爸，可是我爸把我奶奶安葬之后就让我定婚，说给我找了一户好人家，让我先定婚就行，我知道，我爸拿了彩礼后就又会消失了。” 三月的脸颊上尽管有泪痕，却诉说得很平静很冷静。 “我看到你那张照片时，我就知道我该走了”，我看着她，她却对我莞尔一笑，“但是我很舍不得”。 “谢谢你陪我谈了一场恋爱”，三月说完这句话便上了楼，我仍然呆坐在那里，想留下她却又不敢留，满心的愧意涌上心头。 我送三月到杭州车站，进站的时候，三月突然抱着我，轻声问：“如果再有机会，可以陪我去看看大海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 然而我再也没见过三月。
很久以后，QQ里头像跳动了起来，是三月发来一张照片， 她独自站在海滩边上，弯下腰撩起了海水， 笑容依然很清澈。 我只是保持隐身状态，不敢回复，点开了她的头像，签名已经改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生未逢时，日日与君好。 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的QQ上线。
此刻茶已泡好，茶香满溢，音响里传来海来阿木低沉的悲伤：提起故人故事泪湿眼眶，谈起旧爱旧恨寸断肝肠，偶尔想你为我披件衣裳，别留我一人在风中摇晃。 我的泪，才肆无忌惮的汹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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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4 10: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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