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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沉沙 于 2023-12-21 08:33 编辑
冬至日 (街檐下之二十九)
李邦林
过了酷暑难熬的夏天和干旱少雨的秋天,冬至到了。墓地上那一个个沉寂而安静的灵魂,又等来了人来车往的壮观凭吊场面。
这是一个活人与死人相互沟通的日子,更确切地说是活着的人对一个曾经有过生命人的重温,是过去和现在的一种对接和传递,更是一种对已故亲人的缅怀。而这一切都以一种习俗的方式和虔诚的庄重,长期固定在这特殊的节气里,上半年是清明,下半年是冬至。
停车场上早已停满了各式车辆,有各个档次的小轿车,有面包车,有皮卡、有电动车,有自行车。后来的只好停在路边,留着一条狭狭的通道,以保持车辆的正常游动和疏通。人们行走在排列有序的墓道间,除了带上对先祖的敬重和祈祷,也带上各式的祭品:鲜花、香烛、水果、地府冥币、还有一些象征性的物件,如纸做的衣物鞋袜。尽管都知道静卧在这方空间里的灵魂再也无法消受这些东西了,但老百姓还是习惯用这种最直观最质朴最古老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愿。那些故去的先祖,生前就凭着那副硬朗的骨头,那颗智慧的颅头,那对结实的拳头,从容地面对严酷的现实,去寻找生活中实实在在的奔头。虽然他们多少带点遗憾和不足离开这个世界的,但在活着的日子里,毕竟起早摸黑汗流夹背地奋斗过了,让自己的生命充实而快乐了。在他们的垂暮之年是多么地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忠实地秉承家族的血统和雄心,从村前尘土飞扬的土路上走出一代精英。人哪,都永远生活在内心的希望里。
有人点燃了一挂鞭炮,风中飞扬着轻盈的纸灰,老祖宗们如果地下有知,看着儿孙们都发了财开着锃亮的小汽车来看他们了,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离开这片世居的贫瘠土地进了城而生气的,因为儿孙们确实比自己当年活得有滋有味,活得亮堂,更宽慰的是晚辈们仍然懂得孝道,再忙也不忘在冬至赶过来祭奠祖辈。有谁还带来了播放机,放出老人生前爱听的婺剧,还有那首《谁不说俺家乡好》……
那边那个优雅而又忧伤的女人站在墓前已经很久了,她是自己开着一辆红色跑车过来的,身旁跟着她的女儿,她们是来凭吊自己的丈夫和父亲的。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酒,摇摇晃晃地开着自驾车往家赶的途中出了车祸,把车开进了一口水塘,他一定是把平静的水面当成停车场了,就这样丢下了蒸蒸日上的事业,丢下年轻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走了。女人在墓前烧了很多的祭品,又掏出一包“中华”香烟,用她那纤细也很有内容的手指点上其中的一支,认真地摆放在小小的供桌上,又把剩余的全部扔进了熊熊的火光里,冬日的寒风撩起了风潮女人厚呢冬装的裙摆……
每年清明冬至,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总是带着自己的妻子来到这里,这里安眠着一个瘦弱女人的灵魂,是这个男人的前妻。婚后他们一直守着清寒的生活,用淡泊的心态固守着农家的恬静。然而灾难还是降临到这个平静的家庭,女人得了白血病,清贫的家况无力延续女人的生命。男人的内心里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女人太多太多了,一直无法偿还女人对自己的恩德,他痛苦地离开古屋到城里拉大板车去了,试图以自己的力气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是他的忠厚感动了一个老板,几年来帮他在商城搞到了一个摊位,现在他也成了老板了,也建了一个新家。可他的心里一直无法抹去曾经厮守一起的前妻,每年都带着现在的妻子在墓前烧些纸钱、抚摸一把冰冷的墓碑,以此来保持自己心理上的平衡,同来的女人完全不存在妒忌,她把头偎在男人的肩上,二个女人并行不悖地融入了同一个男人的生命里。
那个白发苍苍的大妈为何黯然神伤?她没有理由到这里来。但这里安放着她那个不争气儿子的骨灰,他用暴力结束了另一个鲜活的生命,他自己也被神圣的法律定格在年轻气盛的年龄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她用政府给她的晚年生活补贴为儿子烧些银锭。火光烧灼着一颗苍老的心……
夕阳西下,隆冬的墓地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和嘈杂,重新又归复到了先前的宁静,地上散落着鞭炮的纸屑、各类祭品的灰烬,还有人们留下的无尽的思念和缅怀,死人与活人之间总有那么多牵扯不断的情感。
时间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望月山上那一大片冰冷的墓碑直指青天,每块墓碑下面都蕴藏着一个个生动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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