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刘昆有些纳闷,按照以往的地址,快递给姜银贵的义乌红糖竟然被拒收。快递反馈的信息是无法联系到收件人,只能采取销毁或者退回的方式处理。
刘昆得到快递反馈的信息之后,第一时间电话联系姜银贵,结果却是语音提示无法接通。再通过微信和扣扣联系,留言,也是一连多天都没有回复。直到寄出的件已经回到刘昆手中,都没能联系上姜银贵。
姜银贵远在云南普洱市,而刘昆则在浙江义乌市。尽管两人交往已有多年,然而却只是在多年以前有过短暂的面对面交流,其余时间都是隔空通过电波联系。
两人相识在那年的四月份。
二、
刘昆在陕西某报社驻汉中记者站做记者。某个周末,因为没有采访任务,刘昆与几位朋友约好去郊外看油菜花。上午八点吃过早餐,刘昆正欲出行,手机却突然振铃,一看来电是熟悉的兄弟报社的记者同行郑立文打来的。
郑立文说:“刘记,有个重大新闻线索分享给你,云南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与云南一家普洱茶企业,发起并组织了几十头骡马、数十人,驮运着几吨茶叶,从云南长途徒步跋涉前往北京。目前,这支队伍已经行进到川陕交界的棋盘关,我和另外两家媒体同行联系好,一块去采访,拍照,组稿,这样下周的稿件任务预计可以完成大半。你去不去?”
有活干确实比看油菜花强。问题是从汉中城区到川陕交界的棋盘关,单趟一百多公里,交通问题怎么解决?
郑立文说:“能否利用你在站上的影响力,把采访车用一下?放心,油费与过路费均摊。”
怪不得主动分享新闻线索,原来目的性很强。既然被同行看得起,刘昆给报社领导做了汇报,得到可以出动采访车的回复。采访车拉着四家媒体的同行,急急地向目的地驶去。
彼时从汉中到广元的高速公路还没有开通,只能走时不时堵车的国道。百来公里路有四个收费站。车行驶到隶属于汉中市宁强县黄坝驿路段时,记者们选择在路边一片开阔又阴凉的地方停车,准备守株待兔。
直到下午三点,才在望眼欲穿中,一队从古代穿越而来的骡马车队方才慢吞吞挪动过来。四部相机对着骡马车队一阵狂拍。光有照片当然不够,还得与牵着骡马的人适当交流。刘昆们都是有经验的新闻采访老手,在出示证件表明意图之后,两位领队接待了采访的记者们。
叫做姜银贵的领队引起刘昆的注意:此人一米八的个头,精瘦,光头,一身古代农民的装束;而且此人举手投足像极了在部队待过几年的老兵。
刘昆对兵哥哥们天生有好感,因此与姜银贵就的话题就比较多。姜银贵说二月底从云南出发,经过一个多月晓行夜宿的跋涉,才到达陕西境内。记者们采访交谈的同时,整支队伍停顿下来。骡马被人牵着啃食路边的青草。还有人捡拾柴火,到河里取清水,他们生火做饭了。
采访进行了个把小时。由于刘昆们没有毅力与骡马队共行一程,互留名片之后,刘昆们人手一小袋普洱茶,驾车折返汉中市区。
三、
刘昆加了姜银贵的QQ号(微信要在六七年之后才会出世),存下了他的手机号码,希望他能反馈一些沿途的情况,以便能做几篇跟踪报道的新闻。
刘昆采写的骡马队的新闻,刊发在所在报社报纸的二版头条。此后有关报道由骡马队经过的地市的驻站、驻地记者继续采写。刘昆期间给姜银贵打过电话,也在扣扣里留言过,但是电话几乎没有接通过,扣扣留言同样如此。
刘昆也隐约有些担心:几千里路途,全靠徒步,人的精力体力毕竟有限,以及难以预测的意外和风险,该不会天有不测风云吧?不过,刘昆的工作属性决定了需要与海量的陌生人打交道,互留过名片与联系方式的人不计其数,并不相互联系者占绝大多数。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昆逐渐淡忘骡马队的存在,以及萍水相逢的邓银贵。刘昆还换了手机号码。当年十月中旬,某天晚上刘昆手机扣扣晃动,跳跃出几行字“刘记者,你还好吧?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平心而论,刘昆的确没有在第一时间重视短短的几个字,认为此乃几百位扣扣好友的礼节性问候。岂料对方继续发来几个字“刘记者你好!我是今年4月份接待过你的采访的骡马队的姜银贵。”
刘昆赶紧回复道“你好你好!自从那次采访过后我给你打电话,扣扣留言,都无声无息,还担心你是否遭遇不测呢!现在在哪里?任务完成了没有?”
姜银贵答复说“任务完成了,已经回到云南休整了几天。这一趟确实累得够呛。中间手机卡坏了,也没法与外界联系。回到云南才补了手机卡。第一时间打你电话,却是另外一个人接的,还说我打错了。好在扣扣还在。否则就联系不上你了。”
刘昆与姜银贵在扣扣里闲扯了不少话题,没承想还挺投机的。
姜银贵说:“刘记者,你有喝茶的习惯吗?送你一点我们云南正宗的普洱茶怎么样?”
刘昆觉得冒昧拿人家东西不礼貌,同时也觉得正宗的普洱茶很贵,以他的收入,喝不起。不过,他也认为姜银贵不像是老板和有钱人,未必送得起较好的正宗普洱茶。
一番客套话过后,刘昆给姜银贵发了收货地址。
四、
大约过了一周,同事给刘昆捎上楼来一个包裹。一看寄件地址,刘昆瞬间明白姜银贵送的茶叶到了。打开包裹,两个精致的铁罐映入眼帘,另有牛皮纸包着的两坨圆圆的未知物品。
打开铁罐,茶香扑鼻,第一感觉就是好茶。再拿出那两坨压成圆饼状的物品,只见外面的包装纸上居然印着“老班章”几个字。
有好事的同事在网络上搜索了刘昆收到的茶叶的价值,估算价值过万。同事们纷纷攘攘着说:刘昆能收到这么名贵的茶叶,大概率是收受的贿赂,没准把哪个单位的负面新闻隐瞒不报道换取高档茶叶……
来而不往非礼也,刘昆绞尽脑汁要回馈礼品。他发现汉中这边有的特产,云南基本有。直到来年的十月份,汉中这边的“西洋参”可以采挖了,刘昆才买了五百元的西洋参给邓银贵寄过去。
此后连续多年,刘昆都能收到姜银贵寄来的云南茶叶。刘昆也回敬相应的物品。不过,与姜银贵寄送的价值颇高的茶叶相比较,刘昆回赠的物品则不怎么值钱。
十多年时间过去之后,刘昆离开了新闻单位,跑到浙江务工。而姜银贵始终在云南,从简短的交流中刘昆隐约觉得姜银贵似乎在做规模不大的工程生意。
五、
面对快递公司退回来的价值五百元的义乌特产红糖,刘昆心里很不是滋味?云南本身是产糖大省,难道是嫌弃这是另外一个省的同类产品吗?
想着也不对呀!刘昆在浙江义乌的十来年,年年都与姜银贵茶来糖往,甚至姜银贵还让刘昆给采购过一些义乌的红糖发往云南,说是馈赠亲友。
刘昆不甘心,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会拨打姜银贵的电话,在微信里留言,只是均无回应。时到年底的某天晚上八点,刘昆再次拨打姜银贵的手机。这次很意外,电话通着的。
一个带有浓重地方口音的女生的声音传入刘昆的耳中“您好!您是哪位呀?我爸欠您多少钱?我们现在很困难,以后再还您钱好吗?”
刘昆一愣,赶紧说“我是姜银贵在浙江的朋友,他不欠我的钱,我也不欠他的钱。我是每年他送给我茶叶、我送给他红糖的那个朋友。您是她什么人?他去哪儿了?怎么好久都打不通他的电话?微信发消息也不回?”
“叔叔您好!我知道您是谁了。我是她女儿。我爸两个多月前在工地干活的时候,突发脑出血,从几米高的架杆上摔下去了,未能抢救过来……”
“我爸生前承包做一些小工程。您知道的,做工程的钱不好拿,各种扯皮欠账。有人欠我爸不少钱很难要及时回来,我爸也欠别人不少钱,因此经常有人上门要欠账。您和我爸真的互不欠账最好不过了!”
……通话结束之后,刘昆看着尚未喝完的普洱茶,以及退回来的包裹,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