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浦江】岳塘粮站的前世今生

金襄

浦江县黄宅镇境内有一个行政村叫岳塘村，驻地在鹤塘桥头自然村。鹤塘桥头，地处古时仙鹤自塘中冲天而去的鹤塘山下桥头，又遗有宋时邑人黄震龙[（1222-1295），字寄父，合溪黄氏黄伟五世孙，黄梦弼长子，咸淳三年（1267）进士]所题鹤塘诗，因此而得名。如今的“岳塘”二字，在浦江方言里与“鹤塘”同音，这才简化命名。

浦江恒昌大道穿村而过，在公路的北边有一口塘曰湖塘，也称岳塘，正好处于鹤塘桥头自然村的中心位置，而池塘的南畔建有檐角飞扬地六角亭，是公元2023年建成的，由木材構築，以及石雕护栏。六根棕黄色亭柱撑起一小片六边形青灰色的天，灰瓦鸱尾、角科斗拱传承了常见的古建筑营造技艺，展现着古朴特征。牛腿雕刻，巧夺天工。亭匾上刻着行书“望鹤亭”三字，匾下两侧圆柱挂有楹联，联句云：“一湖秀水映日月，三鹤伫立迎雨风。”伫立在亭下良久，望文而思义，想起光绪版《浦江县志》记有：“鹤塘沿离县城十六里旧有招鹤亭。”故而，亭联句意，除了誉赞乡村乡景外，大抵隐含盼望仙鹤重回栖息之意，亦是借用明代诗人阮大铖笔下“三鹤来仪”之典以寓呈祥。

忽然，狂风大作，雷雨倾盆。墨砚般的亭台倒影，与灵显殿的山峦形势，在苍烟落照下相映而成的丹青画面，顿时不见。换之，水烟氤氲似人间仙境般的烟雨江南景象，呈现在眼前。檐沟瓦当口飞流直下，瀑泻如柱。然而，在瓢泼大雨之下，无论多美的景致也难以流连。

我撑着遮阳伞，向南横穿公路至小外公家游廊下避雨。小外公的家门口便是岳塘粮站，这里是我每年正月初二到鹤塘桥头拜年时，总会来转一转的地方，仿佛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

家父常说，岳塘粮站在解放前是你高外祖黄尚炳创建的酒坊，有二十四间，坐东南朝西北，东北与西南各四扇门，东南与西北各一扇门，总计十扇门，规模宏大。曾经的白墙灰瓦、斗拱马头墙已不复存在，只见解放后修造的“人字形”屋顶，看着眼前的景象难免有些许怆然。

   黄尚炳（1863-1941），浦江鹤塘桥头人，江夏郡孝子黄香苗裔，为合溪黄氏始迁祖黄伟之后，与分宁黄庭坚同族。父亲黄志金早逝，家境贫寒，常受人欺凌。母亲时常以泪洗面，勉强将黄尚炳与弟弟黄尚顺抚养长大。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黄尚炳9岁时就立志发愤图强，并多次劝慰母亲说：“不要悲伤，我和弟弟尚顺长大后，一定立志创业，让您老人家享福。”16岁时，在黄宅镇做长工，18岁见酒的生意供不应求，便向黄宅镇南门一黄姓富户借钱，一时告贷不成，便请亲戚担保，才借到一些资本创办酒坊。他夜以继日，苦心经营，到第二年就提早还清了所有借款，酒坊也越开越大，成为县内出东门第一大财主。大约在1910年左右，浦江县东门外的九皋殿举行18个剧团会演，此时黄尚炳酒坊酿造的糯米烧成为指定招待用酒。由于客人众多，整个酒坊内的酒很快被买光，酒坊内佣工日夜加班制酒，酒商仍然排队等购。他的人生因机遇凑巧，顺利积起了巨额财富，却始终恪守重义轻利的准则，乐善好施，疏财仗义，曾与长子黄明宇捐款助修湖山桥、古塘钟村桥、上市关帝庙、鹤塘殿、万年台等，一些山区凉亭、古桥均能看到“黄尚炳助修”的字样。1933年，浦阳江决堤，洪水冲毁万春木桥，淹没余间、下杨、万田、冯村等村大片粮田，乡民颗粒无收，民不聊生。于是，黄尚炳决定赈济受灾乡民，每户救济银币两元及粮食若干。民国辛巳年（1941）二月廿七日，黄尚炳离世出殡之时，恰逢潘宅传统庙会大集市，余间、下杨一带乡民放弃赶集而自发性为曾经救济过他们的大恩人送最后一程，安葬在下杨、余间之间的田地里，余间的余忠旺老叟曾说：“我们是永远不会忘记救济帮助过我们的大恩人。 ”2011年冬月，乡绅黄尚炳墓迁葬于茂山寺后之原。

黄尚炳生有五男，长曰黄明宇，次曰黄明惠，三曰黄桂馨，四曰黄明台，幼曰黄麟阁，以及二女；孙男十二人；曾孙十八人。一堂人丁兴旺，后裔此显彼昌。若无黄尚炳在世时的积德行善之举，恐难有此报！正如福建永定城隍庙前联句所云：“为恶必灭，为恶不灭，祖宗有余德，德尽则灭；为善必昌，为善不昌，祖宗有余殃，殃尽则昌。”文意与《周易.坤.文言》中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一语相似，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规。

黄尚炳的酒坊传至黄明宇之手经营后渐衰，个中原由虽耐人寻味，但也无须赘述，不外乎战乱纷飞与朝代更迭的不可抗力因素所致。

解放后，国有粮食企业崭露头角，在购、销、调、存、加粮食流通各领域，逐步形成主导地位。黄尚炳的酒坊，也收归了国有，充当粮仓。1953年，为了保障粮食供给平衡，浙江全省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浦江县自然也不例外，岳塘粮站、潘宅粮站、上宅粮站等等均在此后相继应运而生。1956年，浙江私营碾米厂也归口粮食部门统一管理。1979年，开始实行农村改革，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点燃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到1981年基本完成试点。1993年，浙江放开粮食，促进农业种植结构调整。2001年，经国务院批准，浙江先于全国实行粮食购销市场化，经过16年的实践，成功走出了一条粮食市场化的道路。现在的岳塘粮站仍是浦江县粮食收储有限公司的粮食收购点，尚发挥着储粮备荒功能。

提起粮食征购，我在90年代也经历过，农忙时节帮着家父将晒干的稻谷装入蛇皮袋，再装上木制独轮车，用麻绳绑好，一起推着运送到潘宅粮站，带着售粮卡去交公粮。交完公粮，便会到鹤塘桥头外公家玩，那时的岳塘粮站也在收粮，我年年会进粮库顺着摆好的木板走上谷堆里闲玩，腻了便去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内拉着熟识的人玩扑克牌。想起这些，恍如昨日，家中至今还留存着一张1987年的《售粮卡》，上面记着那年的交公粮任务是43.5市斤，折合22公斤。农民伯伯们所纳公粮，养活了全国的在岗工人。

西汉太史令司马迁在《史记.郦食其传》写道：“王者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天。”是故，无农江山不稳。过去，储粮为了备战备荒；现今，储粮同样为了备战备荒。习总书记说：“中国人的饭碗要牢牢地端在中国人自己的手上。”这与“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提法，异曲同工。

岳塘粮站，在解放前以酒坊“杯中精”满足乡民之需，在解放后以粮库“手中粮”满足国家人民之需，持续发挥着它的光和热，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成老师

欣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