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邹鲁散文《仙村•仙塘•仙人——浦江天仙塘村纪游》,仿佛从喧嚣的都市穿越至云雾缭绕的仙乡。
文中那株四百二十载的古樟、清冽甘甜的泉眼、倒映仙华山的天仙塘,与杨继盛雕像前的袅袅香火交织成一幅水墨长卷。
作者以“仙”为线索,将自然造化与人文精神熔铸成独特的文化图腾,在虚实相生的笔触间,完成了对“仙”的当代诠释。
天仙塘村的"仙"是天地灵气与人间烟火的完美共振。
当梅雨时节的雾霭笼罩仙华山,当铁皮石斛兰在古樟虬枝上绽放幽黄,当廿四间头民居的雕花门楣在风雨中斑驳剥落,自然造化与人文积淀已然浑然一体。
这种共生关系在贵太屋的泥墙上得到具象呈现:文革时期砌就的黄泥墙,如今成为岁月馈赠的活化石,禾秆茎叶嵌入的凸痕如同大地的记忆刻痕,见证着文明断裂与修复的永恒循环。
作者以摄影师般的敏锐,捕捉到这种共生美学:洗菜妇人溅起的水花,折射出青石板的湿痕,孩童嬉闹声唤醒沉睡的樟树年轮,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细节,构成“仙”的日常注脚。
正如文中提到“仙草”真伪之争时的哲思:
“仙”的本质不在于真假之辨,而在于人与自然达成的精神契约。
这种契约在天仙塘村体现为:村民用百年香樟守护神木,用世代传承的骨科医术延续生命,用永不枯竭的泉水滋养土地。
行走在天仙塘村,仿佛翻阅一部立体的地方志。
明代嘉靖年间的十八塘水利系统仍在滋养着这片土地,张氏祖传骨科延续着道家接骨秘术,杨继盛的忠烈精神化作“大官爷爷”的民间信仰。这些历史遗存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作者用诗意的金线串联成璀璨项链。
特别令人震撼的是老粮仓群的存在。那些沉默的筒仓,不仅是特殊年代的物质见证,更是集体记忆的容器。当阳光穿透其厚重的泥壁,斑驳光影里浮现出先辈们挥汗如雨的身影。
这种物质遗产与精神遗产的共生状态,恰如文中所言:“历史真实的源头已消隐于时间的暗河,但这倒影本身已具足存在的伟力。”
作者在探访廿四间头时,触摸斑驳墙壁的动作极具象征意义:指尖的温度激活了沉睡的历史基因。
这种身体化的体验方式,打破了传统游记单纯观景的局限,实现了历史在场性的重建。
当现代人站在这些残破建筑前,触摸的不仅是冰冷的砖瓦,更是文明传承的温热血脉。
文章最动人之处在于对“仙”的重释。
作者借由天仙塘村的多重意象,解构了传统认知中“仙人”的虚幻性:何仙姑吕洞宾显灵的传说,终归是口耳相传的乡野故事,真正让凡人得道的是悬壶济世的张氏骨科医生,是为民请命的杨继盛,是守护古樟的历代村民。
这种重构将“仙”拉回现实维度,赋予其可触可感的人间温度。
在《庄子》“藐姑射之山”的典故映照下,天仙塘村呈现出独特的文化镜像:仙华山虽非五岳之尊,却因传说与倒影获得精神高度;村民看似平凡的生活,实则演绎着最本真的“仙道”。
这种发现颠覆了人们对仙境的传统想象,揭示出真正的“仙气”不在云端,而在守护家园的执着、传承技艺的坚守、守望相助的温情之中。
当采风团遭遇暴雨折返时,作者那句“遗憾恰似生活的底色”蕴含着深刻的生命哲学。这种对不完美的接纳,恰与天仙塘村包容万物的特质相通:它既容纳着完整保存的古建筑群,也接纳着断壁残垣的历史伤痕;既珍藏着杨继盛这样的忠烈典范,也呈现着张氏骨科这样的民间智者。
这种多元共生的文化生态,正是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深层密码。
读了这篇散文后,眼前浮现的不是缥缈的仙山琼阁,而是炊烟袅袅的江南村落。那些在古樟荫庇下洗菜的妇人、讲述传说的老人,他们身上散发的生命光泽,正是“仙”最本真的形态。
在这个追求速成的时代,天仙塘村犹如一面明镜,映照出我们遗失已久的生存智慧:当我们学会在平凡中感知神圣,在琐碎里守护美好,人间便处处是桃源,人间烟火亦是仙。
作者丨金 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