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交车亭的荫影里,我吃完最后一个鸡蛋灌饼,801路公交车正缓缓过来。早上强烈的阳光照在公交车上,特别刺眼,我抹了把满是油腻的嘴唇,欲一步跨上公交车门。
“应勇..应勇...等一下!”我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母亲叫唤声,忙扭头看下车尾,以为是母亲在车后面转过来。没有!听错了?我就一步跨在车门口,在眼睛的斜光里,瞟见母亲的身影从公交车后门匆匆窜下。我站在车门,司机也配合没催关门。母亲雪白的银发,像天空中飘着的一朵白云,脸上的皱纹宛如一缕缕云丝在上面飘过。她的眼睛发着亮光,就如同初升的霞光,充满温暖的温度,充满着殷切的期望,充满着焦急的心情,就怕车会突然起动开走,错过这一瞬间。她慌乱地用干瘪枯燥的手在手提布袋里翻找,那是一袋从后宅市场上买回的蔬菜瓜果。在袋的里面翻出一包用白塑料袋子装着的几个小甜瓜,挑了个又白又大的塞在我手里:“拿着路上吃!”她如释重负地笑着,挥手让我快进去。我想着推辞几句,又怕误了公交,欲言又止。公交车门缓缓关上,仿佛被车门挤出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在朦胧的泪光里,透过滑行的公交车的窗户玻璃,看着母亲缓缓远去,她那满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迸射出无数道的母爱之光。
在银光闪耀的光影里,我仿佛看到了母亲步履艰难地登上五楼,在我的背包里悄悄地放进几个新鲜的桃子,或者是一盒牛奶。在我起床看手机时,微信里已温馨地吩咐着。我也依稀地记得,早上上班经过母亲门口,她听到我下楼的脚步声,早早准备好零食塞进我包里,塞进我这个在她眼里永远是个孩子的手里。
听父亲说起过,他与母亲结婚时家无片瓦,是寄住在十八间老房子的。母亲生下我三天就到生产队出工挣工分了。那时不知啥叫累,干完生产队里的活,收工后又忙着家里的活,割草切饲料,喂羊饲猪,直至深夜。凌晨三、四点又起来到山上去扫“山沙”,准备建自己的小屋。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手指常年陆陆续续地缠着白胶布,如今无数的伤痕淹没在皱纹里。
在我六七岁时,夏天里,生产队干活,母亲也会带上我去田间地头玩。有一天快到傍晚收工,我实在饿的慌了,发现瓜田的田塍边有一个奇形青涩的甜瓜,就摘下吃起来。后来被收工的母亲发现,只见她怒气冲天,顺手折了根树枝,拎起我瘦弱的身体,扒开我的开档裤,狠狠地抽打着黑不溜秋的屁股蛋:“叫你还敢偷瓜吃!……”边打边骂,我的小屁股早已开了花。晚上躺在床上,母亲看着一条条红色的伤痕,轻轻地给我上药水。我痛得一声声叫着,感觉到母亲的泪水“巴嗒巴嗒”地滴在我屁股上,伤痕上,痛在我的身上,痛在母亲的心里。第二年,我家也种了点甜瓜;分田到户单干后,又种了一大丘甜瓜,我也成了看瓜人;如今城市化农转非,没田地了,母亲一到夏天,就到市集上买甜瓜给我吃。
我轻轻地咬了口甜瓜,舌尖的味道从孩时的苦涩慢慢变成现在的甜蜜。我看到了母亲眼睛里的甜蜜,母亲脸上笑容的甜蜜,母亲菜篮子里装着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