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
那年那月之十五
——羊耕
父亲去世已经十二个年头了,
他生前就把自己的后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八十岁那年就为自己建了“寿坑”,
并将母亲也迁入了“新寿坑”。
还提早准备了毛巾、红、白布之类的用品…
并购置了一副石碑,
村里的“秀才”专门为他写了一副对联:
生性宽厚和平、有先祖之遗风、精于卜算;
乡党有求必应、一生小心谨慎、含辛茹苦;
途经德胜岩风景区的那座小山,
是村里祖先们的“风水宝地”。
父亲为了方便乡亲们祭扫,
自己出钱修筑了七、八十级石灰沙子台阶…
九十五岁寿终正寝。
他保持了村里三年最长寿老人的记录,
是村民们公认的德高望重的老寿星。
为了美丽乡村建设,
又将坟墓搬迁到了傅宅煤山,
去年因火车站扩建,
坟地又再次搬迁…
父亲兄弟六人,
他排在最后。
像爷爷个头不高,
一米六左右还有点体力单簿,
一张古铜色的脸,
一生都只剪个短发…
十六岁时父亲便与兄弟们分了家,
独自担起了一家之主的重担。
祖上家境一贫如洗,
可谓上无片瓦,
下无立锥之地。
当年他和爷爷就在里山头八斗田边,
搭建了一间泥墙房子,
度过了十多个春夏秋冬…
后来攒了八十四块大洋,
购买了邻居三十二平米的旧屋,
才有了属于自己真正的家…
十七岁时,
就独自到义乌北门街给地主当长工,
以赚取微薄的口粮。
三十五岁那年,
遇到了北苑黄杨梅村“保长训练班”里后来的大舅舅 ,
看他憨厚老实,
并将当童养媳的大妹介绍给了父亲…
在那个极度艰难困苦的年代,
在那个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
一对苦命的鸳鸯,
先后生育了我们七个儿女。
父亲只有咬紧牙关、负重前行。
尽管竭尽全力、起早贪黑参加生产队劳作,
但一直是队里的“缺粮”大户。
“缺粮户”是要扣发基本口粮的,
尽管父亲将能种的田头地角都种上庄稼,
全家人还是生活在极度饥饿的贫困线上…
“三年困难”时期又要参加做水库的繁重劳动,
父母亲经常是饿着肚子去挑泥…
后来还落下了“胃痛”的毛病,
经常喝一杯“小苏打”水以缓解疼痛…
为了给全家多一线生存的希望:
经常到距家四十多里,
浦江岩头镇贩卖衫木、小猪,
到距家一百多里诸暨崇溪贩卖石灰,
晚上还到邻乡外地捉点小鱼小虾…
草鞋磨出了血泡脚肿了,
也舍不得休息…
人民公社时期,
父亲一直是生产队里的“小干部”,
也是队里果树嫁接的“技术能手”。
虽然是仓库、肥料保管员。
但只有多干活的义务:
每天出工收工,
都要尽义务或背或挑着队里的劳动工具。
队里分配谷、米、豆、麦都要负麦畚和称,
分配稻干时父亲总要负责点数。
记得有一次,
分到最后数量不够了。
队长就把稻干的下脚料给我家抵数,
母亲知道后非常愤怒难过,
就一把火点了…
解放前为了免服兵役,
父亲代理过三个月的“伪保长”。
“文革”时便被打成了“四类分子”,
家里也遭到了“造反派”抄家。
戴高帽挂纸牌游街成了家常便饭,
“义务劳动”也要完成硬性指标,
在公社批斗会上,
目睹父亲被邻村村民打了三个耳光…
那年我家在门口塘里养了一块“浮萍”还受到治安主任处罚一块钱,
那是我小学二个学期的学费啊。
也因父亲的成份,
我也失去了推荐上普高的机会。
那些年,
父亲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生怕错走一步路,
生怕说错一句话…
父亲年轻时,
专门拜师学过《周易》。
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
都会请父亲择个“良辰吉日”。
这又为“文革”增添了一宗“封建迷信”的大罪,
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灾”、鸡狗走失、天晴下雨,
都习惯了向父亲问个“吉凶”?
父亲性格随和、心地善良,
遇到相问:
再忙的农活也立马停下来…
有一年队里晚上看梨,
遇到爬在梨树上的“小偷”,
父亲嘴上不停地说:“慢点爬下来,慢点爬下来…”生怕人家摔伤了…
那时农村日常工具都时兴借来借去,
只要家里有的父亲都很乐于助人…
父亲还有个好习惯,
每天都坚持写点笔记,
天晴下雨都记在“黄历本”上。
比义乌气象台还早记了十多年,
一直到去世,
总共记录了八十多年。
父亲常年患有头痛病,
每次犯病总是喝包“头痛粉”冲剂,
又咬牙坚持劳作。
晚上常年戴着个“猴子帽”睡觉,
生怕受凉。
晚年父亲又患了脚疾,
出行便柱着个拐杖…
父亲六十岁那午母亲便去世了。
以后三十多年,
单身的父亲精神上是非常孤独寂寞的,
作为儿女的我们,
也常常忽视了他内心的诉求,
缺少对他足够的关怀,
即使他座在了轮椅上的最后几年,
陪伴他的时间也是很少很少…
今日想来作为儿女,
十分的汗颜和愧疚…
记忆中,
父亲总是常年东借西挪,
倾吉爷五元,
赋功叔十元…
待到家里有出息了,
立马还给人家。
亲黄不接的季节,
母亲也经常向邻居借挪口粮…
记忆中,
父亲最好的一件行头,
便是一件丝光蓝长布衫,
逢年过节穿了几十年…
父亲说,
他到过最远的城市是杭州。
八一年秋天,
我在南京郊区当兵的第三年,
父亲来信说,
他和伯伯一起来看我,
我便有机会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陪他俩去了中山陵,
和南京长江大桥…
并拍照留念。
这便是父亲今生到过最远最大的城市,
也是父亲最值得骄傲的资本…
女儿上大学那年,
父亲就预言说:
以后肯定上北京工作!
二O一O年女儿研究生毕业了,
果真去了北京工作。
女儿还记得:
儿时过年爷爷总会给他一块硬币的压岁钱,
从五元加到十元至五十元…
现在有条件有机会了,
可以邀请爷爷去北京了,
可这个机会却永远没有了…
父亲节里忆父亲,
一生苦难慈悲心。
养育儿女负重行,
品德永存泽儿孙。
(写在第七十九个父亲节来临之际)
2024.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