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陈流到建德梅城 楼洪民
古时浙江境内,风景最秀丽,商贸最繁华,名气最响亮的地方,与杭州平起平坐,便是严州梅城了。
建德县治,始于三国年间,由孙权设置,距今有1600多年历史。 相传,唐武则天神功元年679年,首任知府,为纪念严子陵在梅城隐居,故取名严州。
严州是个小山城,在宋代始建城墙时,沿江一段城垣顶部有三层五孔的砖块,筑匠把它叠成了半朵梅花的形状,当地人形象地取名为“梅城”。
梅城地处建德东部,北枕乌龙山,南临新安江,兰江,富春江三江口之畔。依山傍水,地理条件十分优越,是浙西水道上的重要军事要塞。自古以来,拥有“黄金水道”之称。一直是州,府,路所在地,可谓是浙江的京畿之地,商衢之都,经济十分繁荣。史上著名的徽商,景德镇陶器等,就是沿着新安江这条黄金水道,源源不断地把货物出入杭城,并通过京杭大运河,通商各地,或从杭州湾入海。
从大洋镇出发,沿兰江乘船溯水到建德梅城,一位年约三十六七岁,四方脸形,头戴一顶黑礼帽,身穿一件灰色盘扣衬衫的中年人,带着二十来岁的二名青年,乘坐在游船船头,一路欣赏兰江两岸的美丽风光。
时近中午,游船临近建德梅城三江汇合处江中心,只见江面上,百舸争流,景象万千,十分壮观;那逆江而上的载重货船,边摇木橹,边在众多纤夫的号子声中,沿江边拉纤而上。
溯船东去的货船,可闻船工提着一只大海螺呜呜地吹号声,随着摇橹桨声,船只在平缓的江面上悠然而去。 坊船,游船的划桨声“哗,哗,哗”,富有节奏而有力,船只游水而行。
三江两岸,连绵不断的青山,一座连着一座。天上展翅的白鹭鸟,成群结队地在江面上空徘徊飞翔,展翅臂力,泛力时,飞奔江边青山投林栖息。
难怪孟浩然到建德,看到如此美景,禁不住写下“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千古绝唱诗句。
游船徐徐地靠岸,中年人陈流,拿起背包,对着蔡卫荣,潘力行轻声说:“到了。”
古镇严州梅城,四周青山环抱,繁华的江边码头,停靠着无数各式各样的船只。上下游客商人如织,操着各种方言口音的嘈杂声,吆喝声,叫卖声,说话声,交织成一派杂乱无章的繁华景象。青山,秀水,丽江,人头,担货,欢笑声,构成了一幅无比灵动的美丽江南山水码头的画卷。
“梅城真美。”五官清秀,穿着一身淡蓝色盘扣土布衬衣的潘力行,闪动着一对明亮的眼睛,声音有些惊奇地说。
陈流挺着腰身,迈步江边石阶,观看着周围的美景,也深为感触:“自古严州近杭城,古城梅城更是秀美。”
穿过城门洞,沿江边行走在光滑发亮的鹅卵石大街上,三人昂着头,边走边观看古城景象,更是无限感叹!南北青山岗岙中,两座七层砖塔的南峰塔,北峰塔,屹立在三江汇合口上,隔江相望,颇为壮观,构成一幅“双塔凌云”的胜景。
浙西民间流传着一首脍炙人口的严州十景诗,颇让人领略风骚: 一座龙山震严陵, 两个宝塔南北分。 三毛坊是商家造, 四不象守府台门。 五瓣梅花半座城, 六部巷口对魁星。 七郎庙前观风景, 八角亭上风凉乘。 九峰寺外听佛经, 十里埠下千家村。
三人进入老街,古州风韵浓郁,徽式房屋,砖墙黛瓦,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场面。
“咱们往南大街梅里弄走。”,陈流回头对着蔡卫荣,潘力行轻声地说。 高耸的牌坊,恢宏的谯楼,在三人的脚步声中匆匆而过。
“拐个弯,前面就到了。”陈流心情有些兴奋地对初来乍到的潘力行说。
“嗡嗡…,”沿江上空忽然传来几架飞机低空飞行的轰呜声。
“快跑,日本鬼子来了。”不知是谁,大声地,恐慌地奔跑着喊叫。 街上的人群,顿时,慌作一团,东奔西跑,四处乱窜,秩序大乱。
陈流连忙一把拉着蔡卫荣,潘力行,站在一幢古宅院门口,向南边沿江上空张望:“不好,真是日本鬼子的飞机。
一架,二架,三架,五架,贴着太阳旗的六架飞机,分头向三江南北城镇乡村上空飞行,几声沉闷的轰炸声,伴随着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梅里弄客栈负责人,三十多岁的胡水根,听到爆炸声,走出客栈门口观察,看到不远处,陈流带着二个年轻小伙伴,正站在古宅院门口四处张望,便急切地喊叫一声:“喂,表兄弟,快过来。”
陈流闻听熟悉的喊声,连忙拉着蔡卫荣,潘力行:“快过去。”
“狗日的鬼子,飞到梅城来遭殃祸害人了。”蔡卫荣气得破口大骂。
“陈联络员,咱们先吃饭,饭后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胡水根长期从事地下党的工作和生活,练就了一副镇定从容的性格,他深知前几天余杭,富阳逃难过来的人传闻,鬼子飞机前面轰炸,投放燃烧弹,火光浓烟,为日本鬼子开路,后面大部队联队,辎重队,炮兵,骑兵,步兵,紧跟着推进南下。
“行。”陈流三人放下行包,到客栈厨房,端起碗筷,盛起米饭,来到餐桌旁,囫囵吞枣似地吃着午饭。
“听说国军预5师师长曾戛初,正率领一万多名官兵驻守在梅城东山和沿江一线。”梅城地下党支部负责人潘良闻讯赶来,见过陈流,便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别急,慢慢吃,小心噎着。”胡水根一听,放下心来,他招呼潘良:“你也在这里一起吃个便饭。”
年近三十的潘良,中等瘦个儿身材,穿着一身黑土布衬衫,毫不见外地说:“行。”
二十多岁的女青年严英,端来一大盆米饭,送到桌上。
潘良吃了几口,细嚼慢咽几下,说:“我已通知,梅城地下党附近各村支部负责人,下午到玉泉寺开会。”
陈流吃完饭,擦抺了一下脸上的汗珠,问潘良:“那个地方安全吗?”
潘良停下筷子,爽快地说:“安全,有我们的许多党员和青年骨干积极分子,在周边护卫。
1942年5月16日,发起浙赣战役的右路日军,在第116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中将的指挥下,原田次郎旅团长,带领其旅团,及从第26,37师团抽调的各1个主力联队,1个辎重联队,1个山炮大队,从富阳,余杭南下,进攻桐庐,建德。
进驻淳安的第三战区副长官上官云相,把防守在富春江北岸的第32集团军的第28军,以及富春江南岸的第25集团军的第88军,暂编第9军,抽调到金华,兰溪,龙游衢州一带防守,留下预备第5师,在建德东部断后阻击。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进了驻防建德的国军预备5师师长曾戛初的作战司令部。
“喂,曾师长吗,你率领预5师官兵,在梅城城东布防抵抗,指挥部正在转移。命令你预5师,务必坚守阵地3天,如果擅自撤离,军法从事。反之,悬赏银元5万两。”上官云相敛容屏气而严厉的命令,令曾戛初压力山大。
“命令各部队主力,立即投入阵地,准备战斗。”军令如山,曾戛初马上组织旅团级军官,召开紧急军事会议。
日军出动十几架飞机,疯狂对建德梅城防线进行狂轰乱炸。原田旅团及日军第26,37师团所属主力联队,辎重联队,山炮兵大队,向防守在梅城以东的滩下村,大庵寺,麻车桥,包家至乾潭一线防守的预备第5师阵地发起猛攻和集团冲锋。
东山战略要地及沿江工事阵地上的守军,沉着应战,用榴弹炮,机枪手榴弹,步枪,打退了日军主力的多次进攻。
应作战指挥部请求,建德各界爱国人士纷纷响应,组织民众,支援前线。
陈流见城东沿江国军与日军战况空前,便决定推迟转移到芥菜村召开县委会的决定,指示当地党组织,发动城区和附近农村青年男女,积极支前,运送弹药,食品,抬担架,转送伤员。
5月17日,日军后续大部队赶到,战斗空前激烈,日军飞机轰炸,更是疯狂,战地山林,阵地,炸得光秃,鬼子主力动用所有山炮,掷弹筒,对东山,沿江阵地发动猛攻,前线将士伤亡惨重。预5师补充阵地部队,组织敢死队,展开白刃战,对上山日军进行生死博斗,鬼子丟下大量尸体,落荒而逃。
5月18日,日军主力进攻无果,便调来数十艘汽艇,运着大量鬼子,沿江逆水而上,妄图包抄后方阵地,二面夹击。
师长曾戛初,识破鬼子阴谋,调动榴弹炮,重机枪,专打鬼子汽艇,江面上漂浮着大量落水鬼子和尸体。
负责攻打建德,桐庐,寿昌,淳安的第116师团长板垣征四郎,见久攻不下,心急火燎地下令,指挥后续部队主力发起总攻。
整个阵地,被炸得一片焦土。防守一线的阵地失守,第二道防线,宋村山,鸡龙庵,俞家坂一带,岌岌可危,守军与日军展开白刃战。一万将士,只剩下四千官兵,仍在拼命抵抏。
预5师作战司令部,已下令各支愿民众火速撤离战场。 此时,梅城已被疯狂的日军飞机炸得一片火海。
“这群狗日的鬼子,真是畜生不如。
山高林密,海拔360多米高度的洋程芥菜坞村,一幢普通的民宅里,潘力行骂骂咧咧地瞪着一双大眼睛,鼓起胸膛,气得呼呼地响。 他在远处亲眼所见,一群鬼子枪杀来不及转移的一个排守军后,冲进梅城近郊,见人就开枪,贝房就放火,所到之处,腥风血雨,烧杀奸淫,掠抢财富,无恶不作,无数百姓啼饥号寒,惨死在逃避途中,枪刀残血,冤殍满地,尸骨遍野,惨不忍睹。
分散逃离的建德地下党各支部负责人张东昌,张樟富等六人,先后从不同方向,来到了芥菜坞村的地下党员戶家中。
“简直是杀人恶魔。″前几天还在一起支前抢救伤员的几名地下党的同志,在撤离途中,遭遇日军,死在鬼子尖刀下,那种惨烈,真是不堪言状。
洋程村大财主童庆麟的儿子童水新,到屋主人家的土灶台里,提了二只陶瓷水壶凉茶,放到桌上,严英拿着一摞大小碗,放到木桌上。
二十三四岁的童水新,上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下身着一条黑色裤子。相貌堂堂,生就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思维敏捷地微笑着,对在座人说:“大家辛苦而来,先喝几口高山茶泡的凉茶,压压惊,定定神。”
“是呀,童哥说得对,先解解渴。”蔡卫荣起身从桌上拾起一只白碗,提起陶瓷壶,沏了半碗凉热,一干而尽。
“陈联络员,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最后二名赶来参加秘密会议的蒋载生,潘良,满身是汗。蒋载生用下衣擦了擦通红的汗脸,喘着气,迫不及待地说。
陈流心情倒是十分地镇静,示意二人先坐下。
蔡卫荣给二人沏了二碗茶水,声音低低地说:“别急,先散散汗。”
“没有枪杆子,干啥事都窝囊。”潘力行年轻气盛,右手篡着拳头,声音响亮地说了一句。
坐在靠一根木柱旁的胡水根,吸着一杆竹头烟袋,敲了敲烟灰,不紧不慢地说:“日本鬼子一来,天下更乱了。”
陈流见参加县委扩大会议的人,都已到齐,便哼了一声,清了清喉咙,神情严肃地说:“这几天,日本鬼子的疯狂攻打建德,其恶果,在座的都看到了。”
他皱了皱几下眉头,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国军心撤退,百姓的遭殃,鬼子惨无人道的浩劫,给成千上万个同胞,家庭,造成了空前的灾难,其痛苦与磨难,是令人非常沉重和痛心的。”
陈流抬着头,倒竖起眉毛,抖擞着脸庞,神色庄重地望着十几名地下党员,声音宏亮地发出心灵拷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咚”地一声,陈流握着拳头,捶了一下黑旧的朩桌,震得桌上几只小碗,茶水四溢,
“我们必须深刻反思。”陈流放低音量,声音变得有些沉重:“我们建德地区从1927年童祖恺领导建立共产党组织开始,到1941年为止,先后组织发动了多次农民暴动,但最终都失败了,连续几任县委书记英勇就义。
陈流圆睁着大眼,朝所有人巡视了一眼神色凝重地自问:“问题出在哪里?”
陈流心清有些激动地站起来,语气坚毅地说:“潘力行的活,提醒了我,问题确实出在没有掌握枪杆子上。”
陈流说:&ldqu;毛主席多年前就指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童水新悟出陈流的意志,便大声地说:“联络员,有什么指示,我们一定坚决执行。”
蔡卫荣,潘力行也齐声应道:“我仙坚决听从县委的召唤。”
陈流坐回桌前,脸色好看许多,他喝了口茶水,声音铿锵有力地说:“我们遵照以前金华地委特派员传达过的精神。”他挥动着拳头说:“日本鬼子侵占到哪里,我们的抗日武装就创建到那里。”
“同意。”潘良,胡水根,严英童水新,蒋载生,立即举手赞成。
童水新思路十分清晰地说:“日本鬼子占领建德,县乡政府官员逃散,溃散的国军,杂牌武装,变成缩头乌龟,县国民兵团也解散了,乘此混乱局面,我们地下党,组织有群众基础的贫困农民,正好趁势发展抗日武装斗争创作一个良好的机会和条件。”
“问题是,枪支弹药怎么去搞?”陈光顺有所顾虑地说。
“这个可以想办法。”张樟富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可以四处搞武器,这个时候没人管,我们共产党人出来管,一定有人支持。”
“说得对。”童水新,蒋载生支持张樟富的说话。
陈流见大家纷纷发表自已的建议和看法,就让大家围拢四方桌周围,认真地研究起组织队伍和设法搞武器们事。
时间一分一秘地过去,会议室里的光亮逐渐暗淡下来,直到地下党员的屋主人招呼大家吃晚饭,会议才结束。
陈流兴高来烈地说:“晚饭后,会议继续,今晚大家别回去了,就在芥菜坞机打地铺过夜,晚上,分组落实工作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