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小老松(散文)
文/吴荣德
公园里有棵小黑松,佝偻的树干模样有些猥琐。它移植到公园两年多了,或许是水土不服,曾经一蹶不振,后来挂了几袋点滴恢复了生机。这种松树乡下山里到处都是,也许是太普遍的缘故,和名贵二字怎么也连系不到一起,呆在公园里有种鸡立鹤群的感觉。
晚饭后到公园散步,都得从它身边经过。虽然整个公园就它一棵松树,却总是引不起人们对物以稀为贵的好奇。各种花卉之所以招蜂引蝶,因为它们有着漂亮的身姿。站到它的身边,它的身高只不过比我高了尺许,观察它的骨骼若正常发育至少也得有四五米的身高了,顿时感到暗然神伤心生惋惜。
真不知道该叫它小松还是老松,根部主干上鱼鳞状的表皮显示出颇有些年头的岁月沧桑,两米不到的个子,让我很不情愿地去迴避那个字眼“侏儒”。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往浓缩就是精华的方向去思考,这样想着果然有效,原先的那点失落显得太幼稚。那一撮撮的松针有点扎手,倒三角的姿势蓬勃向上,没有一撮横向或往下长的,这种执着不由让我为之感动。
这小老松本来体量就不大,所有的枝桠伤痕累累,密密地用铝线缠绕着,那些灰白色的铝线在时光的流逝中已深深地陷入枝体。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不以它的意志为转移的人为参与,未免有些太残酷了,猛然想起祖母那扭曲的三寸金莲,这该死的铝线就像祖母当年那又臭又长的缠脚布。是这铝线的残暴束缚了小黑松的自由,还是小黑松想求得脱胎换骨的升华,我心里一片茫然。
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那被包扎的枝条,颤抖的手指已然没了触觉。我的手指麻木的游走,不小心点开了小老松身上的植物语言密码,我静静地聆听着它的诉说。原来这棵小黑松出生在大山的岩石夹缝里,平时很羡慕周边伙伴们的茁壮成长。它埋怨过自己根基浮浅的生长环境,也梦想过在沃土中扎根的奢望。既然长成参天大树已无可能,成为一棵栋梁也没了希望,于是它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坚强。
一次偶然的机会,它走出了大山,被移栽到一个褐色陶盆里,本来就不是很茂盛的枝条被剪的有些零落。虽然舍不得从逆境中生长出来的每寸枝节,但又无可奈何,换个姿态或许就是改变它一生命运的开始。在之后的漫长时光里,根部的陶瓷罐由小到大换了几次,身上的枝节按照预定的设置延伸。岁月磋砣,磨平了傲霜斗雪的锐气,岁月如歌,薰染了讨价还价的世俗。
看着眼前这棵“小”松树,有人说它身价不菲,说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有些迷惘,是我普世价值观的缺失,还是患了审美疲劳的顽疾?我注视着这棵小老松,做了一个深呼吸,尝试着换个角度去发现它的美。此刻,那嵌入它体表灰白色的铝线,像一道道枷锁的影子晃得我头晕目眩。是否应该为小老松走出大山鲤鱼跃龙门般的经历祝贺,还是应该为这人为设置的坎坷喝彩呢,内心充满纠结不知所措。倔强的小老松,恕我愚钝,原来你是用这种扭曲的、畸形的方式向人们展示你的美。